口述：小玥，28歲，銀行職員 記錄：七月

24小時，我們由路人變成了戀人。

愛情突如其來，我喜歡霎那間心動的感覺，激烈而溫暖。算下我們有多久沒見？這是嘉琪面對我的開場白。看我這個數字白癡掰著手指也數不過來，他一下子笑起來，對哦，你以前數學總是不及格！十年啦，我們有十年沒見。那么久，他還是我曾經暗戀很久的后座男生嗎？

早年學化學時有學到一種惰性氣體，性質安定，不太容易與周遭的化學元素發生反應。好似這么多年來，我對嘉琪的感情。如果單戀也可以算做戀愛，那他應該算是我的初戀吧。我曾為可以在上課的時候偷偷和他傳紙條而激動不已，也曾在很多個清晨小心翼翼地提前半小時來學校為他整理課桌，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，可是一見到他，就仿佛舊日重來一般。我走了一圈，依舊回到這里，而他，長成了我更喜歡的樣子。

這一次我完全沒有矜持，沒有情竇初開時少女的羞赧。我們是在一棟寫字樓的大廳遇見的，人流密集的淮海路。我來拜訪客戶，他呢？我心想，倘若只是打個招呼就擦身而過，那么今生也就會這么錯過了。我問嘉琪要電話號碼，他很自然地回答我，你的手機號給我，我撥你。這樣的情境飽含深意，果然第二天就有后續故事了。他約我看電影、吃飯、去酒吧聽樂隊的現場演出。24小時，我們由路人變成了戀人。聽起來好像快得不可思議，卻發生得自然而然。

這是我們家，你怎么可以擅作主張？

打知根知底的小時候起就認識了，現在重逢，無非是繼續而已。十年前就愛著的人，十年后居然真的可以嫁給他，那是多浪漫的事。第一個周末，我去嘉琪的家里見了他爸媽;第二個周末，他請我父母去餐廳很正式地吃了頓飯。我們的婚事就這么高效率地定了下來。

現在回過頭想想，雖然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閃婚，我和嘉琪的感情從確定到升溫，真的太過草率。我忘記時間已經流轉十年，我們應該再嘗試相處，看看彼此是否合拍。早在裝修房子和籌備婚禮的過程中，我就發現我和嘉琪在個性上有點小沖突。我是典型的完美主義，裝修要請設計師，每一件軟裝都要跑十幾家店，反復篩選;婚禮也是，我愿意大熱天的一下午跑四家婚慶公司，找化妝師試妝，不厭其煩，定要試到滿意為止。這些讓嘉琪十分抓狂，他是典型的理科男，對一切形象的東西都不感興趣。不過因為愛我，他還是寵著我，盡量滿足我的一切要求。

我們只為一件事大吵特吵過，氣急敗壞時還說到要離婚。嘉琪的父母替他買的婚房是全裝修的，可是有一處柜子的設計我特別不喜歡，于是便托朋友請人來拆掉重新規劃。在我看來很正常的事情，卻惹惱了嘉琪的母親，她是個很強勢的女人，當場就黑著臉指責我：這是我們家，你怎么可以擅作主張？

我曾經試圖改變現狀，但是無能為力。

后來婚禮還是照常舉行，嘉琪在我和母親之間調停了許久。不過芥蒂也就此埋下，無從修復。我媽說我本質上還是個孩子，情商很低，我一直覺得這個評價有失偏頗，但靜下心來想想，好像真的客觀中肯。我不太擅長發嗲說好話，甚至有很徹底的叛逆精神。

我和嘉琪為我的晚歸吵架。我在銀行工作，加班很多，偶爾下了班也要去應酬。可結婚以后，他希望我做賢妻良母，有固定的下班時間，能讓他一回到家就吃上熱騰騰的飯菜。我們也為生不生寶寶吵架。他急著要小孩，我不樂意。正處在事業上升期，不想被懷孕拖住手腳。我覺得他不支持我，他覺得我理解不了他的用意。慢慢地，我更不愿意按時回去，或者與他一起計劃家里的事情。

當然也有快樂，比如一起去旅行。北海道薰衣草成片成片，像是夢境中的畫面。我和嘉琪的關系，如果可以畫出來，就是波浪形，外出旅行時好到不行，回到家又開始惡化。這讓我對我們婚姻的前景膽戰心驚。我曾經試圖改變現狀，但是無能為力。我妥協的時候他無動于衷，幾次之后就會讓我覺得心理不平衡。我們有太多不同，一時半會難以達成一致，只有各走各的路。在一段婚姻里頭，兩個人像是兩根平行線。沒有了交集，也就沒有了爭執。

這樣的變故猶如當頭棒喝，把人硬生生地否定。

有一天晚上嘉琪沒回來，婆婆給我打電話，說他在家里睡下了，有點發低燒。我暗暗覺得蹊蹺，早上出門還活蹦亂跳的。第二天中午，婆婆來公司找我，說想和我一起吃午飯。她沒退休前是音樂老師，總是打扮入時，很愛逛街。和這樣的婆婆相處，其實是要加倍小心的。我和嘉琪還沒結婚那會兒，她也來找我吃過幾頓午餐，在我們發生矛盾之后就再也沒來過了。我大致猜到，她一定是有話要說。

是關于嘉琪的。婆婆說，她希望我們可以離婚，好聚好散，因為個性不合，不必再互相拖累下去。我當場就拒絕了，即使要離婚，也是嘉琪來找我啊！哪有母親替兒子約老婆出來談離婚的？婆婆說兒子怕跟你又吵起來，所以由母親代勞，接著她冠冕堂皇地列出了好幾個理由，包括我不肯生孩子，工作忙碌不顧家，不尊重長輩……各種罪狀。我說我都接受，也會改進，擺出卑微的請求原諒的姿態，可婆婆完全是一副“已成定局”的表情，讓我考慮一下，要多少錢才肯離？打不通嘉琪的電話，我心里一下子覺得冰冷冰冷的，好悲哀。一段婚姻的結束，居然要和第三方談判！

嘉琪的電話始終是無人接聽的狀態，一直到傍晚，他接了，說離婚不單是媽媽的意思，也是他考慮很久作出的決定……他說自己確實有了更喜歡的人，一見鐘情，那女生家境很好，是賢良淑德的類型……媽媽應該會更喜歡吧？這樣的變故猶如當頭棒喝，把人硬生生地否定。我離開你，是因為你不夠好，不夠討我媽媽喜歡。而且，誰讓你老是工作工作，忙得沒了自己，才讓我有了空檔期，被人乘虛而入占了先機。

從我再度遇見嘉琪，我們結婚，到最終離婚，只有短短半年多的時間。閃婚閃離的這一段，回望起來，真的恍然如夢。很多時候，我們只是愛上了愛情的樣子，而并不知道，原來那樣子……真的很會騙人。只有相處，才是愛情真正的本質。不過這個道理，興許繞過一段彎路，才會了然于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