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383年的淝水之戰的勝利，對于偏安一隅的東晉小朝廷來說，絕對是個意外之喜。八萬對八十多萬，這個兵力比，在冷兵器時代，擱誰心里都沒底。但奇跡還是出現了，或許打仗靠人多真的不行。

東晉挾此役余威，剩勇追窮寇，把黃河以南的土地盡收囊中，此后數十年間得享太平。而戰爭的另一個主角苻堅，其霉運才剛剛開始。苻堅其人，亦非等閑之輩，據說打小就很了不起，有“霸王之相”，諢號曰“堅頭”，表字曰“永固”，瞧人這名兒取的，再猛男不過了。公元353年(皇始三年)，前秦景明帝苻健病死，其子苻生繼承帝位。苻生每天不務正業，只知殺人玩兒，搞得天怒人怨，于是乎，苻堅乘機發動兵變，取而代之，自稱“大秦天王”，改年號永興。中國北方至此進入苻堅時代。苻堅很猛，他用的人也很猛，名曰王猛。

據史載，此君的經歷跟劉備差不多，劉備是販賣草鞋養家，王猛是販賣畚箕糊口，都是人窮志不短的主兒。東晉恒溫曾許以高官厚祿，王猛認為東晉王朝太腐敗，堅辭不就。后經呂婆樓推薦認識了苻堅，兩個猛人一見如故，為嘛呢？志趣相投啊，一個是生性愛打仗，一個是立志大一統，如膠似漆。果然，在苻堅王猛的努力下，前秦先后消滅了前燕、前仇池、前涼和代國等割據政權，到了376年，終于成功的統一了北方，只剩下江南的東晉。假設一下，如果淝水之戰的天平倒向了前秦，中國歷史課真的要改寫了，起碼南北朝這半個世紀將不復在史書上存在。遺憾的是，歷史無法假設。

本來嘛，一場戰爭的勝敗，未必就有滅國之虞。當時的前秦太強大了，被殲和逃散的士兵共有70多萬，即便如此，東晉的“解放軍”依然跨不過黃河，難怪謝玄臨死前對此事還是那么的耿耿于懷。前秦滅國的禍源，不在外部，而是出在苻堅的一個基友身上，他就是前燕皇帝慕容儁之子慕容沖。慕容沖小字叫鳳凰，想來這個小名也和他的秀麗有關。但無論他如何俊美，都不能說他是天生的同性戀者，因為史書上并未記載過他主動追求過任何男人。也就是說，他之所以和苻堅成為基友，多半是被逼的。事實上也是如此。

公元370年，苻堅一舉摧毀慕容家族的前燕帝國，前燕的疆土和財富盡數落入苻堅之手。龐大的戰利品中，還有一對皇族姐弟：十四歲的清河公主和十二歲的慕容沖。慕容家族是鮮卑人，皮膚非常白皙，被敵人稱為“白奴”。鮮卑女人在當時是非常搶手的美人，貴族家里多半都有鮮卑族的姬妾。清河公主和慕容沖姐弟長得非常秀美，苻堅卻相當丑陋，上身長下身短，還有一個碩大的腦袋，據說還有摳腳的惡習，典型一“摳腳大叔”。但他很會欣賞美麗，這一男一女小姐弟，他照單全收，非常寵愛，都弄到自己的床上。

當時長安城中就流行有歌謠：“一雌復一雄，雙飛入紫宮”。由此看來，苻堅是個典型的雙性戀。放到現在，應該治他個“強奸幼童，淫邪無恥”之罪，但作為前秦皇帝，霸占兩個孩子算得了什么呢？他從俘虜里吸收自己的性伴侶，也不是頭一次了。比方他對前燕的將軍慕容垂非常照顧，大加重用，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把慕容垂的夫人叫到后宮“寵幸”。慕容垂對此不敢有絲毫怨言，沒有在家門口掛匾慶祝，只能說明慕容垂比較謙虛。多行不義必自斃，歷史誠不我欺。

慕容沖出身皇族，養尊處優，如今一下子變成苻堅的孿童，不得已和苻堅發生性關系，其憤懣之情可想而知。更讓人屈辱的是，他要和姐姐同時被一個男人占有。從其后的事態判斷，對這個丑陋的男子，慕容沖沒有任何情愛，有的只是仇恨。他做不了“田雨”，苻堅也不是李云龍。報復的機會終于到來，十三年之后，苻堅兵敗淝水，各族人借此機會紛紛反叛前秦帝國。慕容沖此時二十五歲，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，他身為前燕皇族，又任平陽太守，很快在河東糾集起一支兩萬人的強大軍隊，開始找苻堅算舊賬。

其時，那位被苻堅戴了綠帽子的慕容垂在河北鄴城公開舉起反秦大旗，自稱后燕皇帝，而慕容沖的哥哥慕容泓亦于關中舉兵稱濟北王，整個北方鬧成了一鍋粥。最終，慕容泓被部下所殺。385年，慕容沖即皇帝位于阿房宮，改元更始，史稱西燕。同一年，西燕軍隊軍隊包圍了長安城。史書記錄了當時兵臨城下的情景，倒霉皇帝苻堅與基友慕容沖之間的對話，如今讀來頗有意思，現摘錄如下。

慕容沖進逼長安，堅登城觀之，嘆曰：“此虜何從出也？其強若斯？”大言責沖曰：“爾輩群奴正可牧牛羊，何為送死。”沖曰：“奴則奴矣，既厭奴苦，復欲取爾見代。”堅遣使送錦袍一領遺沖，稱詔曰：“古人兵交，使在其間。卿遠來草創，得無勞乎？今送一袍，以明本懷。朕于卿恩分如何，而于一朝忽為此變。”沖命詹事答之，亦稱“皇太弟有令：孤今心在天下，豈顧一袍小惠。茍能知命，便可君臣束手，早送皇帝，自當寬貸苻氏，以酬曩好，終不使既往之施獨美于前。”堅大怒曰：“吾不用王景略、陽平公之言，使白虜敢至于此。”

大概的意思是，苻堅在城上大罵慕容沖：“你們這些奴才只配放牛牧羊，怎么敢來送死？”慕容沖回答說：“我受夠了做奴才的痛苦，如今再也不愿做了。我要取代你。”苻堅派人送給他一襲錦袍，也許是他們以前共同用過的，希望慕容沖能記住那段“戀情”。慕容沖的回答是：“你投降，我可以不殺你。”

這些對答是對那段經歷的總結。苻堅自以為他們之間是一場戀情，而慕容沖記得的只有痛苦。苻堅走投無路，遂棄城逃亡，被羌人所殺。慕容沖入長安城后，大肆殺掠，血洗長安，郁積了十幾年的仇恨之火終于得以發泄，但屬于他的光輝歲月，在短短數月后即戛然而止。多年的屈辱，瞬間的爆發，然后是永久的毀滅。